官吃代代有,朝朝有不同。要说吃得震古烁今,吃得山河变色,我以为明朝可算一户。

话说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初,以他特有的性格订立了一系列的治国措施,有些甚至可以用“严酷”来形容,比如,严禁宦官干政、规定公款宴请四菜一汤等。吊 诡的是,明朝中叶以后,全国上下弊病丛生,宦官把持朝政、锦衣卫一手遮天,官家吃喝风气大炽、因而后世有人说明朝其实是被“吃垮”的。

明朝的吃货们吃得十分变态:宰杀牲畜“多以惨酷取味,鹅鸭之属,皆以铁笼罩之,炙之以火,饮之以椒浆,毛尽脱落未死,而肉已熟矣。驴羊之类,皆活割 取其肉,有肉尽而未死者,冤楚之状,令人不忍见闻。”就是说将鹅鸭关在烧得铁皮滚烫的笼子里头,放碗调了佐料的清水,鹅鸭吃不住烫了就去喝水,如此往复, 烫熟的鹅鸭连佐料也不要加了。如要吃驴羊肉了就是把驴羊栓在门外,想吃那块就割哪一块,带着血呢,绝对新鲜。而驴羊的省声惨叫似乎更能激起吃货的食欲。这 样的烹饪法做出来的菜味道一定就好吗?不见得。至少心肠软点儿的人是咽不下去的,可是那时候流行这个吃法,不这样吃就OUT了,所以只有这样吃才显得符合 时代潮流。

彼时的吃货涵盖了各色人等,又以官吃最富代表性。嘉靖朝的奸相严嵩与其子严世藩,生活奢侈得已接近了登峰造极,日享珍馐百味,不要说餐具理所当然是 由金银等贵金属做的,就连尿壶便盆都是用金银打造的。这对父子最大的爱好是设着法儿捞钱,且每当贪赃受贿满一百万两,就大摆宴席以示庆贺。明目张胆地宣传 自己的生财之道,下属们当然懂得其中意思,于是纷纷为下个一百万添砖加瓦。严嵩倒台后,仅从他家抄没的金银酒具就有17000余两。 

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地方上官家宴请也就成了迎来送往的主要工作,而官宴除了政府财政负担,官府还想出别的法子转移支付,就是“吃派饭”,这个“派 饭”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与人民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,而是官家请客由下面人埋单。埋单的不全是辖下的私营老板或者个体户,而是基层官员、普通百姓全都有份儿, 说到底就是变着法子敲诈勒索,此法一时成了民不聊生的直接原因。

史载,某次上级领导一行到南京巡视工作,按规定得由南京当时行政区域内的上元、江宁两县地方的基层官员“坊长”轮流接待。天气不错,上级领导心情很 好地带着十三个同僚游山玩水。照当时每人接待标准一吊(千钱)钱惯例预算,面上的接待费用预算即需一万三千钱。除此之外,领导秘书司机当然是少不了花钱 的。领导视察照例还要带上专门厨师,这也是必须要打点的,否则他们在领导吃的菜里头加点巴豆番泻叶之类,领导吃坏了肚子,账则要算在接待方头上。视察的领 导们轰轰烈烈用完餐,就开始了游山玩水之类的正式节目,这时候接待方当然得安排丰富多彩的娱乐节目,并派人抬着“攒盒”跟着,内置美食预备领导随时野 炊……这一套下来所耗资财自然不菲。就南京这次接待,轮值的这户坊长家或许正好遇到财政危机,而接待上级领导却是不允许打折扣的,所以只得卖掉一处房产来 搞好这次接待。过后,这个“坊长”眼看家里日子是没法过了,竟然自缢而死,家里大树一倒妻子也跟着投水而亡了。因为吃,竟然吃得接待方家破人亡。

上上下下这通胡吃海喝,吃坏了党风吃坏了胃。再说那时候的党是阉党当道,风气本来就乌烟瘴气,坏得已经无法再坏。至于吃货们是不是因此吃坏了胃则没 有记载。可大家伙都好这一口,味道鲜美呀,满足了口腹之欲又忒有面子,最关键的是都是公款吃喝或者由别人买单,不吃白不吃,常常是三个菜就够吃了,非得摆 上一百零八道大菜,吃已经不重要了,主要是气势排场不能亏。对大明而言,就吃喝一项着实增加了许多经济总量,然朝廷那点财政底子哪够这样吃法?结果李闯王 来了,他造反的革命口号就是:吃他娘,穿他娘。而此时明朝国库里连买子弹的钱都拿不出来了,只好乖乖地高举双手投降。

可见,官家的吃货们功劳比李闯王还大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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